Amazing Spiderdad

Melissa:

*蜘蛛侠×你ooc


*第一人称 食用愉快


 


 


 


00


    从一个婴儿睁开眼的第一秒,他们骨血相连的丝线再也无法被斩断。


    无论远方,无论死亡。


    我始终是你的模样。


 


 


01


    所有人都知道我的爸爸是Peter Parker——那个勤勤恳恳温文尔雅的单身父亲。他有一头和我一样的棕色头发,蜜色眼睛,毫无怨言地抚养着我,教导着我。


    只有我和Ned叔叔知道,我的爸爸是蜘蛛侠,Peter Parker是蜘蛛侠。


    无论是Peter Parker还是蜘蛛侠,他总有办法一个人抚养好我。他会千方百计哄我吃下健康的蔬菜和水果,在我冷的时候用蛛丝和匿名纸条把衣服黏到我最近的桌子上。


    他还是一个好老师,他不会在我摔倒之后把责任推卸给地板或膝盖,也不会扶我起来,只会鼓励我站起来。


    他从来没有因为他那令人骄傲的蜘蛛能力就为我的迟到挑近路,而是开车通过拥堵的早晨塞车,把我迟迟送进学校,再和我一起受老师的指责。


    Ned叔叔和我说,爸爸从来不严厉骂我,是因为我有一双我妈妈的眼睛,黑珍珠似地闪烁着纯洁的光芒。


    他还说,爸爸非常爱妈妈,他们曾经是把爱情经营得最好的夫妻。


    我想,"爱情"一定是一门很难的科目,只有像我爸爸一样的高材生才可以拿满分。


    爸爸喜欢和我讲他和妈妈的故事,从他们的高中,大学,讲到他们成为同事,在皇后区的大街小巷牵着手散步。


    "她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孩。" 他总是这么开头,突然转过头来捏捏我的鼻子,"当然,你也是。"


    "我高中的时候,是只会学习,从不和学校里的cool男孩们出去疯玩,连爱好都是拼乐高的那种超逊的男生,


    "你妈妈是学校里的拉拉队队长,一个亚洲女孩,长得就像明星,身材高挑得不像话,站在草地上比那些金头发的女孩们还耀眼。


    "我当初刚进学校就被她吸引住了,却一直不敢上去和她说话,只能偷偷发奋学习,好让自己的名字和她再靠近一点。"


    我迫不及待地打断他:"我爸爸才不逊,他有世界上厉害的蜘蛛能力!"


    他开心地大笑,棕色的浓密眉毛舒展开来,抓住我搂进怀里,揉乱我的头发。


    "我那个时候哪来的蜘蛛能力,那是后来的事情了。"


    "后来?后来怎么了?"


    "你别急,"他说,"我怎么教你的?"


    " Kindness, bravery, and patience. "


    " Kindness, bravery, and patience. "


    (善良,勇气,和耐心)


    我们异口同声地说,他鼓励地对我竖起大拇指,继续说下去他的罗曼蒂克史。


    "后来,我在实习的时候被变异的蜘蛛咬了一口,耳朵开始听见周围所有人的窃窃私语,手指突然黏住篮球怎么甩都甩不掉,力气变得巨大无穷,还把篮筐给砸了个稀碎。" 我想着那个滑稽场面,咯咯地笑,小肩膀一抖一抖。


    "正当我不停地抱怨着这个带给我无限麻烦的能力时,我发现,这还变成了一个我和她说话的机会。


我惹了学校里的老大,他气急败坏地在每个班寻找我,连角落都不放过,好把我找出来狠狠地揍我一顿,


    "她突然出现了,带着她仿佛与生俱来的骄傲和无畏,昂首挺胸地站在比她高了两个头的男生面前,生气地说:嘿大个子,单挑也要挑个和你一样大小的!"


    "哇——她真酷。"


    "对吧,我也是这么想的。


    "她把那个大个子劝走了,才缓缓转过身来,她蹲下来,我垂下头不敢看她的眼睛,我怕被她看到我狼狈的模样——当你喜欢一个人时,你总是自卑的——她却用手捧起我的脸,左看右看,检查着我的伤口。


    "我赶紧推开她的手,说:没事没事,过会儿就好了。她说:你就净逞能,才会每次都会被他们抓到。


    "她第一次和我肉体接触,为我的伤口上药,还贴上了粉红色的创可贴。直到搞定,她才终于轻松地吁了一口气,露出了那一个小时里最可爱的表情,她对我笑,像是和煦的阳光照在我的心房。


    "我从未见过那么纯净的瞳孔。"


    他说完,亲亲我的眼睑:"就是像你一样的瞳孔,小甜心。"


    在爸爸的心里,妈妈总是纯洁无上的存在,像披上白袍,翅膀上长满珍珠母色的长羽毛的天使。


    我想,如果一个人可以在描绘另一个人时,无私地把她描绘成纯洁的天使,甚至连缺点都像雀斑一样可爱,那"爱情"这门科目人人都能拿第一。


    我的妈妈从我记忆开始时就不停地跟我捉迷藏。


    我在爸爸办公桌上的相框捕捉她的模样,在我每年生日都会奇迹般出现在电视机里的DVD摄取她的声音,在爸爸闲下来时讲的年少爱情故事里寻找她的影子。


    我常问爸爸,我说:"我从哪里来?"


    爸爸轻轻地笑,把我的手塞进小被子里,害怕我夜里踢被子感冒。他说:"你从妈妈的肚子里来。"


    我又问:"我是妈妈生出来的吗?"


    他说:"是的,你刚出生的时候丑兮兮,像一只没有毛的小猴子。"


    我想了想,问他:"妈妈是因为我太丑了才不要我的吗?"


    他吃惊地张开嘴:"你怎么会这么想?"


    "因为妈妈总是在跟我捉迷藏,我肯定是太丑,把她吓到了。"我说,忍不住瘪起了嘴巴,鼻子有点酸酸的。


    我看见他蜜色的眼睛里看到了水珠的痕迹,在台灯的微光下闪闪发亮,像一波清澈粼粼的湖水。


    他摸了摸鼻子,嘴角牵强地上扬着,我见过这个表情——每一次他吃到苦瓜,又不愿意承认难吃,为的就是骗我吃下去——都会做这个表情。


    他吻了吻我的额头,今晚的吻比平时格外长,也格外深一点。


    "她没有放弃我们,她一直都在。"他说。


    "你的妈妈很伟大,她从上帝的手里把你赢了过来,受尽世界上最痛苦最激烈最刻骨铭心的疼痛,才把你这只小猴子带到世间。"


    我倒吸一口冷气,把半张小脸害怕地藏进被子里:"那很疼吗?我弄疼她了吗?"


    他又笑了笑,露出了牙齿,揉揉我的棕色头发。他继续说:"很疼很疼,但她从来不后悔,她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就爱上了你,胜过爱她的生命,爱自己。"


    我不知道这些话触动了他的什么不好的回忆,我看见他的眼皮还是没有撑住那湾沉重的湖水,眼泪滴落下来,他却毫无察觉。


    我伸出手,甚至还遮不住他的脸,却小心翼翼地帮他擦眼泪,直到他察觉过来,他又笑了。


    "夜深了," 他说,"该睡觉了,我的小公主。"


    我抓紧他的衣摆,把他扯在原地,盯着他,想要在他身上找到妈妈的痕迹。


    爸爸仿佛瞬间知晓了我的心思,宽大的手掌把我的小手包起来,重新塞进被子里,掖了掖我脖颈旁的被子,有一点痒。


    他说了一句话,是我童年记忆里记得最深刻的话。今后的时间我常把它拿出来一遍一遍地描黑,爸爸温声细语的话语,在我的脑海里永远保持着最初的音色。


    "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不要怀疑我们爱你。"


 


 


02


    谎言越大就越难弥补,就像大蜘蛛网的洞总会比小蜘蛛网的洞多,而且大。


    在我人生的头十几年,我的爸爸总是和我说,妈妈去了什么地方旅游,什么地方出差。他为了圆谎,有时候会买一些小礼物放在餐桌上等我回家,然后再假装妈妈来看过我一样。


    "她真的来了,上午的时候,可惜你还在学校。我们还去看了部电影,就昨天刚出的那部,知道吗?太好看了,可惜你不在,她就把礼物放这了。"


    我呆呆地望着手里的礼物,想象着妈妈和爸爸牵着手依偎着去看电影的样子,像一对大街上随处可见的情侣。


    是我的礼物吗?真的是吗?


    校园里的孩子们比我更敏感,更容易看出端倪:有时候需要母亲合作的活动,我只能牵着爸爸的手来,或者直接坐在一旁观望着他们和他们的母亲;我的头发总是散下来的,因为我的蜘蛛侠爸爸急匆匆地出门,而我的妈妈却没法赶过来为我扎头发。


    我被骗得团团转,而我的同学们是让我看清现实的"好心人" 。


    "帕克家的女孩没有妈妈,好奇怪。" 有人说出了第一句实话,紧接着一发不可收拾。


    "是啊,为什么她老是跟着她爸爸,她妈妈去哪了?"


    "她爸爸?Mr. Parker也很少管她,你想想他故意缺席了多少次家长会?"


   我的耳膜不停地震动,攥紧了拳头,气愤地咬着牙拍桌子站起来,眼泪委屈地在酸了的眼眶里打转。


    "我爸爸是蜘蛛侠!他只是正好在拯救世界!才不是故意缺席!" 我的声音颤抖地说,没有气势地大声反驳道。


    "哈哈哈,省省吧,你爸爸是蜘蛛侠,我爸爸还是总统呢!"


    "撒谎精!怪胎!"


    "和她那软蛋爸爸一个样——帕克。"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我。我的大脑突然空白,只剩下那女生阴阳怪气的语调在回荡,放大,占领。


    "你们,竟胆敢,说我爸爸?" 


    我猛地扼住她的脖子,不花力气就把她举了起来,手腕里喷出来的胶水似的白色丝状物粘住了她的四肢,把她整个人粘在了墙上。


    ——就像蜘蛛侠做的那样。


    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的不对劲。整个食堂的学生们都惊恐地张大着嘴,盯着我们看,眼神里全是恐惧和陌生。


    ——像是在看一个怪胎。


    我落荒而逃。假装没听见老师在背后的尖叫,几乎逃亡似地踉跄着逃出食堂,逃出学校。


    我想回家。


    正好经过学校的Ned叔叔看到气喘吁吁跑出来的我,担心又疑惑地把我接进车里。看到我满头冷汗脸色苍白的样子,和手腕处的白丝。他叹了口气,开车向家里驶去。


    我记得他只说了一句话:"可怜的孩子,一切都过去了,你安全了。"


    我安全了。


    蜘蛛侠,或者说Peter Parker,正在时代广场解决一件毒品枪击案。他接到了学校老师的电话,头也不回地离开现场往家里赶。看到落魄地蜷在沙发上的我,他一声不吭地摘了头套,在来不及脱掉的战衣外套上西装,用力地扯着我的手腕出门。


    他甚至还没问过我任何一句话,就把我带回了那个地狱一般的学校,扯着我向被我挂起来的女生鞠躬道歉,扯着我去校长办公室接受训诫。


    唯独这一次,他没有站在我这边。他第一次像一个普通爸爸一样道歉,尴尬地道歉,脸上挂着软弱的微笑。第一次没了蜘蛛侠的影子。


    他不停地鞠躬,不停地道歉,不停地任由老师数落我。他看我的眼神,里面的失望透顶刺伤了我。


    我忍着泪腺的酸痛,手腕被他勒出红肿的印子,一言不发。


    我想,我宁愿没有Peter Parker这个爸爸。


    Peter Parker很少开车,我们俩几乎很少坐在同一辆车里,更不用说他当我的专属司机。车里的气氛压抑得可怕,我看着窗外变换的景色,愤怒和说不尽的委屈催着我的眼泪。


    "今天的事,我想我们必须来一场严肃的谈话。" 他自顾自地说,打破了寂静。


    "无话可谈。"


    "端正你的态度,帕克小姐。"


    "你根本不明白事实的真相。"


    "好吧,好吧," 他说,"或许等我讲完你可以给我解释一下来龙去脉,但现在,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天呐我现在就像个无趣的老爸……"


    "我知道蜘蛛能力确实让你更加强大,但我把这个能力遗传给你不是为了让你去欺负同学的。如果你不能正确地使用它,你就不配拥有它。" 他说。


    "如果你有这个能力去帮助别人,那你就有这个道德义务去做。"


    "我根本不稀罕。" 我说。


    "什么?" 他皱紧了眉头。


    "这又不是我选择的!"


    "我成为蜘蛛侠是我的选择吗?你成为我的女儿是我的选择吗?这不是选择,这是责任。"


    "责任?那你不觉得你更有责任叫我妈妈现在站在这里履行她的责任去和我说这些话吗?你们当初就不该把我生下来,因为你们根本不负责任!"


    "所以你还在想着你那个完美的妈妈?这么多年为你擦鼻涕,教你刷牙,带你看医生,为你洗衣服的人到底是我还是你妈妈?结果你还这么对我说话?" 他猛地停下车,突然对我吼了起来,蜜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怒火,平日温顺的爸爸变得可怕起来。"她死了!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吗!"


    他和我大眼瞪小眼,我的嘴巴微张着颤抖,尖锐的怒吼哽在喉头,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死亡——始终是要来的。我只是难以把它和妈妈划到一起。


    他愣了很久,才无力地倒回驾驶座的沙发里,手痛苦地捂着脸,抽噎声止不住地发出。我第一次见到爸爸这么脆弱的时候。


    "…她…死了?"


    "对不起。" 他说。


    "…Dad?"


    他抚住我的后脑勺,把我拉进他宽厚的怀抱里,手轻柔地安慰着我,温暖的体温把我的眼泪催得如同破闸的洪水。


    "我很抱歉…对不起…对不起…" 他的下巴靠着我的头顶,嘴唇不断地颤抖,连道歉都是支离破碎的。"我很抱歉我骗了你…我只是…我只是…我只是想让你开心点长大…我只是…一个善意的谎言……"


    他说:"我很抱歉我的无能为力,我救不了她,我救下了纽约,救下了世界,唯独没有她。我只能救你。


    "蜘蛛能力不会给你带来太多困扰,因为我就在你身边,蜘蛛侠就在这儿,我会保护你长大,像你妈妈期待的那样。


    "所以,相信我,从今天开始,除了做蜘蛛侠应做的事,我们不许再滥用能力了。


    "因为这不是我期望的,也不是你妈妈期望的,成为一个拥有蜘蛛侠能力的施暴者。明白吗?"


    他对我挤出一个苦笑。掺着误会、谅解、泪水、伤痛,和希望的苦笑。他吻了吻我的额头。


    "答应我。" 他说。


    "答应你。" 我说。


    那时我才发现,我们之间的蜘蛛网已经随着微风破碎飘走了。即使过程有点痛苦,像把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再次揭开,把鲜血留得满地都是。但换来的太阳,从来没有如此明亮过。


    Peter Parker,原来是世界上最厉害的演员,最伟大的蜘蛛侠。


    "下次遇到这种事,我们低调一点,例如在她的头发里放一只蟑螂什么的。" 他说,我们捧腹大笑。我们的隔阂从来没有这么亲密过。


    好吧,还是世界上最棒的老爸。


 


 


03


    随着善意的谎言被戳破,我们的生活里也少了些你瞒我瞒。餐桌上不再出现莫名其妙的礼物,爸爸的手机里不再收到老师的投诉。


    那个只在照片和DVD里出现的妈妈的去处也终于解开,我不再在上学或回家的路上猛地回头,神经兮兮地想揪出在空气里捉迷藏的她。


    爸爸时而会带着满身血伤回来,大半夜为自己包扎伤口,一边倒吸冷气,一边探头看看我房间的状态,生怕惊醒了我。


    他睡觉时习惯留着一盏小灯,妈妈和他的照片就摆在灯旁。


    过去,他的手指总会眷恋地在她的脸上摩挲,宽厚的背影让我看不清他的脸。不知过了多久的发呆,他才察觉过来,长叹一口气,缓缓进入梦乡。


    后来的夜晚,他不再依依不舍,只是每晚对着照片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轻声一句"晚安"。


    或许比起幻想着她还活着,在心里留下一个不切实际的期盼,裸露的真相让我们都更加好受一些。


    我突然放下手中的遥控器,扭头问他:"第一次,她第一次发现你是蜘蛛侠的时候,她什么反应?"


    "她?"


    "你知道我在说谁,dad。"


    "哈哈哈,当然知道。呃,好吧,这个问题…" 他开始在大厅里踱步,从地板走到墙上,又在天花板上停下来,摩挲着下巴沉思。"她很生气。"


    "生气?"


    "她觉得我骗了她。"


    "噢,看来你还是惯犯,Mr. Parker the treater(骗子帕克先生)。"


    "啊拜托,不然还有谁能理解蜘蛛侠戴面具的用途呢?" 他笑着说。


    "蜘蛛侠好玩吗?" 我又问道。"我是说,打击罪犯,成为全纽约的英雄什么的。"


    他朝我皱眉笑了笑。"怎么?你也想做蜘蛛侠?"


    我耸耸肩。"嗯…我还是更想多留点时间吃晚饭,总是无故迟到和缺席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他歪头沉思了一会儿,从天花板上走下来,抢过遥控器调到他每日必看的新闻频道。


    新闻上正播着纽约昨日的校车枪击案,蜘蛛侠流利地把几个罪犯挂了起来,救出了校车里的所有孩子,记者还特地给这段行云流水的动作用长镜头给了特写。


    他咬了一口手上的三文治,对着荧幕里的自己偷笑了笑。我偷偷瞄了他一眼,看到他脖子侧边被子弹划伤的伤痕。


    "那作为蜘蛛侠,最苦恼的事是什么?" 我问。


    他突然扭过头来,蜜色眼睛紧盯着我,眉头紧皱着,张了张嘴又发不出一点声音。


    作为义警没工资?罪犯太多忙不过来?不能及时赶回家吃晚饭?还是约会时会被突然打断?


    "小女孩,你难倒我了。"


    蜘蛛侠先生摇了摇头,垂下眼眸,艰难地动了动喉结。他轻咳两声,声音沙哑又干涩。


    "在危险来临时,你爱的人,永远只能在最后才能得到救援。"


    我转过头去,新闻上的画面定格在红蓝制服的蜘蛛侠抱着我从校车里荡出来。校车上早就空无一人——我是最后一个被救援者。


    那时候,我大概已经猜到母亲的死因了。


    我说:" Dad, it's OK.(没关系的)"


    他说:" It's not OK.(很有关系)


    "如果某天你也死去,我会认为那都是我的错。"


    危险总是不期而遇,带着时代广场的汹涌火舌,贪婪地吞噬着生命的呼吸,撕扯纽约下午六点的天空,蒸腾热气扭曲了惊慌失措的脸庞。


    蜘蛛侠对于火灾见怪不怪,例行公事地荡进不断涌出人群的商场,顺手夺过消防队队长的黑色消防员帽。


    火灾被发现地及时,商场里的顾客们早就尖叫着跑了出来,恐怖的火场里只剩下几个与父母走丢的孩子在啼哭。这给蜘蛛侠减轻了不少麻烦。他温柔地哄着孩子们,轻松地把他们护着脑袋抱出来。像一个合格的父亲。


    "全都出来了吗?" 警官对着蜘蛛侠用扩音机大喊。


    蜘蛛侠点了点头,放下最后一个孩子,孩子直奔向母亲。"全都出来了。" 他长吁一口气。


    一抹深红色的色彩突然闯进他的眼睛。他艰难地眯眼想要辨认清楚,车牌上的数字依稀是他最熟悉的组合。


    ——那是他的车。


    他突然想起来中午的午觉,他迷糊中听到的少女清脆愉快的声音:"Dad,我开你的车和同学出去玩。"


    不。


    他猛地扯开刚刚拴上的警戒线,耳朵一阵嗡鸣,让他几乎听不清警察的阻拦和群众的惊叫。他冲进那场致命的大火,面具下的嘴唇颤抖,干涩沙哑的嗓音念念有词。


    "在哪... 你在哪..."


    火焰刺伤他的手,烤焦了他的战服。Peter Parker像无头苍蝇一般乱撞,用惊人的力气掀开沉重的横梁。他声音嘶哑着大喊我的名字,甚至摘下了头套,好让声音传远些。


    蜜色的瞳孔剧烈地抖动着,血丝爬上眼眶,滚烫的泪水迷失了他的视线。他的脚步从来没有如此沉重过。回应他的只有大火猖狂的劈啪声。


    Peter的嘴巴微张着,眼睛恐惧地睁大,灼人的温度熏着他的口鼻,他却丝毫没有防备。


    他恍惚间望到一只从灰烬和废墟中伸出的手,带着不属于人间的光晕和白皙,细嫩的手挣扎着向他的脸直伸过来。


    [救他们,Peter!]——那个绝望又痛苦,在他十几年的梦境里频繁出现的声音再次涌进他的脑海里,仿佛不依不饶的PTSD。黑发女人最后的笑容和泪水混杂着,挤出一个笑容——是诀别。


    [救纽约。]


    蜘蛛侠肩扛着纽约甚至世界,却不能给他的爱人一个结实的援手。


    Do I have to lose you again?


    (我还是要失去你吗?)


    火舌悄无声息地掠食着,仿佛回答了他的问题。纽约的英雄垂下了头。


    "Dad?" 一个微弱的声音突然从角落传来,Peter迅速捕捉到,朝着源头飞奔过去。


    他翻开坍塌的柱子,终于看清最后一个幸存者害怕的脸庞——看到了那双不会被灰烬埋葬的黑珍珠眼眸。


    "I got you!(抓住你了!)"


    他飞快地抓起我的手臂,把蜘蛛头套戴在了我的头上,阻挡了大量的浓烟和灰尘。他把我用力地抱在怀里,熟练又生疏,结实的臂膀剧烈地颤抖着,逃命似的飞奔出身后的火场。


    蜘蛛侠救出了最后一个幸存者。


    我被爸爸迅速地抱离现场,蛛丝荡上了安全大厦的高楼,他才缓缓把我放下。我的脸被血污覆盖着,摘下头套时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Dad…"


    他猛地把我搂进怀里,力度惊人的大力,几乎箍住了我的动作。他的头埋在我的肩膀上,棕色的卷发被冷汗黏成一缕,被灰烬染脏。


    "I got you I got you I got you...(抓住你了…)" 他无措地念叨着,颤抖的声线失掉了方向,宽厚的大手攀着我的后背,像落水得救却余惊的孩子。


    "I got you... You go no where... You go no where you are here... You are my girl you stay with me...(抓住你了…你那都别去…你哪都去不了你就在我身边…你是我的女儿…留在我身边…)"


    他的嗓音破了音,滚烫的泪水止不住地滴落下来,他狠咬着牙关挤碎那难听的呜咽。蜘蛛侠的战服烧破了洞,我第一次见到他这么恐惧绝望的神情。他的手抱着我,像无助的水手抓着汹涌海面上漂浮的木头。


    "我终于抓住你了。" 他说。


    " It's OK , Dad.(一切都没事了)" 我说,轻拍他的后背安抚着他抽咽的颤抖,"你抓住我了,你抓住我们了。"


    他不再和他爱的灵魂擦肩而过了。


 


 


04


    时间太快,快到我蹭地长大,戴上了蓝色的毕业帽,扯着千丝万缕走出了家门。


    时间太快,快到他白了头发,看着新买回来的电视机干瞪眼,半天才搞懂怎么看新闻。


    Peter Parker,曾经总无故缺席的单身父亲,也开始安定地住在家里,无聊地逗着猫,掐着手表坐在饭桌前等着我的归家。他的一日三餐再也没迟到过。


    蜘蛛侠,曾经意气风发的纽约好邻居,也在帝国大厦的顶端最后地挥了挥手,带着余伤彻底地退了休。时代广场再也听不到头顶略过的俏皮欢呼,金门大桥再也没有红蓝战衣的身影。


    他仍然是年轻时的模样,偶尔和Ned叔叔一边打游戏一边大笑着聊天,时而两人散步到公园里,仗着蜘蛛能力捉弄那群篮球场上的少年。


    我是在一个下午发现时间的踪影。


    我回到家脱下鞋子,朝阳台的摇椅唤他一声,却没有回应。我轻手轻脚地走到他的身后想吓他一跳,发现报纸立着,镜片架着,人却不知何时睡着了。棕色的发丛中钻出丝丝白发,总是饱含笑意的眼角也出现了细纹。


    啊,这是老去的Peter Parker。他也会老去。


    我开始谈恋爱,迅速地步入爱河,在男友温柔如水的眼睛里沉溺其中。Peter带着耐人寻味的顽皮笑容拍了拍我的肩膀,对着我手机里的男孩的照片点了点头。


    "长得挺可爱,有空可以见个面吗?"


    他们在房间里谈了很久,美名其曰"男子汉之间的谈话"。时而传出轻松的笑声,我在门外听得一阵喜一阵忧。


    门毫无预兆地打开,男友的眼角带着晶莹的泪花,把我用力地拥进怀里,在我的额头上印下格外长又格外久的吻。


    "我爱你。" 他说,擦着微红的眼角离去。


    我一头雾水地望向窃笑的父亲:"你和他说了什么?"


    他眨了眨眼,笑着说:"男子汉之间的秘密。"


    我至今不知道他们不正经的谈话谈了什么,只是第二天,我的无名指就被戒指圈上了爱情终生的烙印。


    或许,Peter Parker总有他特殊的魔法来让我幸福快乐。


    他为我挑选婚纱,为我订礼堂,为我执着铅笔设计来宾请柬,甚至把储物室里积灰的老相机翻了出来,在摄影棚里捣乱似地为我们拍婚纱照。别说,他拍的还真不赖。


    婚礼的那天早晨,他站在床边,愣神地看着床上摊开的西装。良久,才摇头笑了笑,长叹了一口气。


    他穿着整洁的西装走出家门时,Ned叔叔从隔壁探头过来,笑着打趣他:"又要和你的小姑娘去参加家长会了?"


   他拍了拍衣襟前的胸花,说:"这次是去参加我的小公主的婚礼。"


    Ned叔叔愣了愣,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们俩交换了一个大力的拥抱,带着无奈和祝福。


    "真快啊。"


    "是啊,真快啊。"


    我在更衣室里紧张地握住他宽厚的手,那向来是我安慰的源泉。他突然说:"你和她真像。"


    我问到:"妈妈也有作为新娘的时候吗?"


    他说:"当然。穿着和你一样的裙子,一样的头纱。她是全世界最美的新娘,和你一样。"


    "所以她也和我一样不擅长穿高跟鞋咯?" 我打趣地说。


    "嗯…或许她在这点上比你厉害一点点。" 他哈哈大笑。


    他的蜜色眼睛雾气氤氲,温柔地望着我,嘴角的笑容一如既往地宠溺。他在我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和过往每一个夜晚的晚安吻一样饱含爱意。


    他说:"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不要怀疑我们爱你。" 


    我挽着他的手臂,紧张微颤的手指被他握在手里。我们踩着结婚进行曲的步伐走在红地毯上,一步一步地向着终点的舞台步去。


    他突然凑到我的耳边悄悄说:"那男孩很爱你,真心的。"


    我说:"你怎么看出来的?"


    "这么重要的场合,新娘都还没哭,新郎就开始掉眼泪了,这是爱情。和我当初一个样。" 他说,拍了拍我的手背。


    "把你交给他,我很放心,我的女孩一定会幸福快乐的。"


    我望着丈夫朦胧的泪眼,手指攥紧了父亲温热的手,泪珠倏地滴落。


    那是最美好的回忆。有香槟,捧花,朋友,亲人,和挚爱。有Peter Parker对我说的"不要怀疑我们爱你",就像他经常说的那样。


    Peter Parker教会我很多。教会我善良,勇敢和耐心,教会我爱与接受爱,教会我珍惜和相信。


    他总是对我说,"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不要怀疑我们爱你"。但他从来没有告诉过我,当生命的最后一刻来临时,该怎么面对。


    如果没有闯进来的巨大人形蜥蜴,没有那向我伸开的尖利的爪子,没有在最后一刻突然扑过来的Peter Parker,没有血腥和尖叫。


    ——那本来会是最美好的回忆。


    礼堂的琉璃屋顶被打碎,人形蜥蜴甩着尾巴冲向每一个惊慌失措的人类。丈夫下意识地把我护在怀里,等来的却没有想象中的剧痛。


    蜘蛛侠没有穿上战衣,他用血肉之躯挡住了最后的攻击。刹那间,滚烫的鲜血喷涌而出。雪白的婚纱被沾染成地狱般的乌红。


    " NO——!"


    我扑上去撑住他缓缓倒下的躯体,脸色苍白得吓人。血液的温度灼热烫手,我颤抖地抚住他的伤口,自欺欺人地把那伤口堵住。心口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仿佛受伤的是我。


    ——我也恨不得是我。


    "不不不,不,坚持住,坚持住,我现在去叫医生,我现在去…" 我结巴着说,眼泪决堤而出。


    " It's... OK..." 他轻咳,挤出一个安慰的笑容。


    "No it's not!" 我几乎是吼了出来,声音害怕地颤抖着,"你不要说话,不要说话,stay with me stay with me!Dad stay with me!(留在我身边)"


    我第一次害怕了死亡,因为我总觉得蜘蛛侠是不会死亡的。他可以千万次铤而走险,却从来不会倒在地上。我没想到,他也是凡人罢了。


    父亲的手沾满了血污,轻轻地握住我的手,蜜色的眼睛释然又眷恋,里面的光逐渐消失。


    他只是说了最后一句话。


    "With great power, comes great responsibility."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Peter Parker仍然是蜘蛛侠。


 


 


05


    [今日的纽约重新迎来了她的希望,新的蜘蛛侠似乎顶替了上一位纽约好邻居的工作,她或是他是否能够再次守护纽约呢?]


    暴怒的蜥蜴博士紧盯着墙角无措的母子,舌头贪婪地舔了舔血盆大口。


    不知哪里来的粘稠物蒙住了它的眼睛。它狂躁地乱扯着,锋利的尖爪抓破了蛛网。眼前却多了一个红蓝战衣的熟悉影子。


    "嘿大个子。" 那声音带着不屑的鼻音,却带着与生俱来的无畏和勇气挺直了胸膛。


     "单挑也要挑个和你一样大小的。"


 


 


06


    你知道吗?你生来就带着他们的影子。


    或善良,或勇敢,或耐心,或倔强。


    他们的爱印刻在血脉的守护中,死亡也无法分开。


    那一脉相承的温柔,是你们之间无形的,永恒的,与生俱来的爱的联系。


 


 


 


 


 


*此文送给@泡面要加蛋哦


*我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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